江湖不见

这边忘记发了合一起发发


原作日常向小段子


2.

杨戬带着沉香去凡间历练,结果走到集市上自己先没了影。沉香慌里慌张找了好一阵,才在一家小铺子前看见倚着墙的杨戬,正有一搭没一搭和坐在路边的一位老伯闲聊。

他转头看见沉香,忙招招手叫他过去。少年脸色有些不好看,却还是听他的话一步步走近了,才看见那老伯手上正编着一顶斗笠。

竹篾条在布满粗茧与细疤的手中穿插交错,逐渐编成圆状的笠身,铺上一层油纸和箬叶,再将两顶笠坯交叠压实锁上边,便算大功告成。杨戬接过去付了钱道句谢,抬手将那竹笠往沉香脑袋上一扣:“试试?他家祖传的手艺,做工还是不错的。”

沉香被他顺手猛揉了下发顶,有些晕头转向,好半天才想起来把斗笠摘下仔细瞧了瞧,确实是工艺精湛,连一丝毛边起翘都没有,掂在手里也轻巧,比他原先随手捡来那只好了不知多少倍。

“上回在华山弄丢了你那顶,现在总算能补上新的了。”杨戬又道。

他摩挲着笠帽边缘,微一低头将斗笠戴好,垂下眼轻声开口:“谢谢舅舅。我很喜欢。”

杨戬便笑起来,说喜欢就好不用跟舅舅客气,又揽过他肩膀往外走,问他想不想吃糖葫芦。沉香敷衍地嗯了一声,眼神却往上瞟,去看杨戬头顶那只和自己一模一样、只是略显陈旧的圆斗笠。

 

之后有段日子,无论刮风下雨还是朗朗晴空,那顶斗笠都没有从沉香头顶摘下来过。按哮天的说法,那小子就差抱着帽子睡觉了。

杨戬看得出来小孩很喜欢,但这喜欢得未免有些过头了。于是那天晚上他找了个借口去沉香房里转悠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,结果一进门就见沉香捧着斗笠,眉头紧皱不知在盯着什么。他凑过去一瞧,原来是帽沿折了一片,断了几根竹条,缺口上还沾着星星点点殷红的血,看样子是打斗时不慎弄坏的。再看沉香脸色,怒气中带些沮丧,像是毁了什么天大的宝贝。

他忍不住笑,伸手在外甥头上又揉了一把:“没事,不就一顶斗笠么,明天舅舅带你去再买个新的,咱不缺这点钱。”

沉香张了张口想说不是钱的问题,最终却还是闭上了嘴,只默默点了头。杨戬便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斗笠想要扔了,却被少年一把抢回去:“不要扔。”

坏了不扔掉做什么。杨戬心里奇怪,不过见他神色坚决,也就不强求,只道一句“那你自己收着”,吹灭了烛说声晚安。

等到他退出房去,沉香才爬起身,小心翼翼将斗笠挂上床头,摆在一睁眼就能看到的位置。

他终于安下心来,躺进被窝望着那顶斗笠,小声道:

“舅舅晚安。”

 


3.

在沉香的印象里,杨戬从未哭过。即使在华山目睹杨婵灰飞烟灭之时,男人也只是微红了眼眶,将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以示安慰。

他以为度过了漫长岁月的神明早已无悲无悯,自然也不会轻易垂泪——直到二人独处的那一夜。

他们原是在林中蹲守一只山魈,然而月上中天仍不见那妖物的踪影。二人略一商量,决定轮流守夜,养精蓄锐。沉香精神尚佳,于是执意自己先看着篝火,赶着杨戬去休息。对方也不反驳,只道了句寅时叫他,便倚在树下打起盹来。

沉香盯着火堆出神许久,正百无聊赖昏昏欲睡时忽然听见背后窸窣动静,立即警惕回过头,却什么也没有。再仔细一辨,那声音竟是从杨戬那边传来的。

原本四肢舒展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蜷成了一团,连眉头也紧紧皱着。沉香小心凑近去,借着火光看见了杨戬脸上的一行泪。

他一下慌起来,下意识想去擦,伸出手却又收回来,生怕扰醒了对方。杨戬眼睫颤了颤,泪水变成一串珠滚下来,落进沉香掌心。

“舅……舅舅?”

这一声很轻,但仍然逃不过仙人敏锐的五感。杨戬很快睁开了眼,模糊的视线让他疑惑了片刻,接着便看见沉香忧心忡忡的脸。他后知后觉摸上自己湿润的眼角,带着歉意笑了笑:

“啊……抱歉,吓到你了?”

沉香跪在他面前,抓着衣角犹犹豫豫道:“舅舅……做噩梦了?”

“也不算吧。”他往后一仰靠在树上,望着漫天星斗,“只是梦见了些很久以前的人和事。”

是梦到了母亲,还是妹妹?沉香没有再问,只在心里默默猜。

那边杨戬调理好了情绪,拍拍沉香肩膀刚要岔开话题,却被对方用力抱住了。

“我之前听人说,难过的时候哭出来会好受很多。”

小孩耳朵有些红,像是下了很大决心,抬起头认认真真道:

“所以,舅舅想哭也没关系的。”

杨戬一怔,好半天才抬起手,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:“好。你休息吧,我来守夜。”

沉香慢慢吞吞躺下了,却还是不放心地盯着他。杨戬眨眨眼,微俯下身去:“怎么,要我再流点眼泪你才肯睡吗?”

“不是……!”小孩面上一下红了,立刻扯起围巾蒙住脸,闭眼作寐状,只留杨戬一人无声地笑。

好不容易笑够了,他用指尖碰了碰眼眶,似乎又有些发起酸来。

或许是夜里风太凉了吧。

 


4.

杨戬的天眼其实一直没好全。

玄鸟之力太过霸道,即使距离劈开华山已过去近十载,强开天眼带来的后遗症仍然时不时会发作。有时候不太明显,像被小动物的利爪挠了一道,刺扎般泛起隐隐的痛;有时却像是被劈山斧生生从中分开,每寸皮肉都撕扯得发疼,甚至会渗出丝丝殷红的血来。

若只是前者,杨戬还能做到面不改色谈笑风生;但若是遇上后者,想要瞒住就有点难——特别是瞒住沉香。

那回两个人一起接了笔大生意,赏金上百贯,目标自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。最后把那家伙关进天牢时舅甥俩都不同程度挂了彩,杨戬拿着赏钱走出来时看见沉香脸上的血迹,刚抬起手要去擦,却先感到一股温热从额心滑落到鼻梁。

之后的事杨戬就记不清了,只知道再醒来时是躺在船上自己的房间里。小炉上熬着药,沉香坐在一旁,手里紧紧攥着那条被血染成绯色的头巾。

他把照顾杨戬的活全部揽了下来,白天在船上帮康姚二人打打杂,晚上就直接钻进房间守着药炉,等到人睡下才肯回屋。杨戬不止一次跟他说用不着这么紧张过段时间就没事了,沉香闷声不回话,用勺子搅一搅碗里发黑的药汁,递过去说舅舅先把药喝了。

他无奈,只能接过去一仰头喝干净,然后说行了我睡了你也去休息吧。沉香盯着他看了一阵,点点头说好,关门时却悄悄留了一道,故意弄出些离开的响动再无声踱回来,从门缝往里看。杨戬还是靠在床头,刚才那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却退了去,一只手覆在额上半捂住天眼,眉宇紧锁双眸半闭,神色可以说得上是痛苦。

沉香捏着拳一声不吭在门外站了许久,直到房里的灯暗了,才迈着僵硬的步子离去。

 

第二天晚上药照旧送来,杨戬喝完倒头便睡,难得做了个梦。梦里是儿时的院落,他看见簌簌而下的桃花瓣,还有一张朦胧却熟悉的面容。

“母亲?”

妇人温暖的指尖拂过他的额头,声音也轻柔:“受伤了?”

“嗯。有段日子了。”

“疼吗?”

“疼,”他偏头蹭了蹭她的掌心,语气软下去,显得有些委屈,“可疼了。我最近夜里都睡不好。”

妇人浅浅叹了口气:“既然疼,为什么不说?”

杨戬忽然察觉到些不对劲。他试着去抓母亲的手,还未触到眼前的景象便忽地消散了。入目是熟悉的船舱,他仍然枕在一人膝头,却不是别人,正是自己的好外甥。沉香静静看着他,眼中的忧虑与哀伤和梦中人如出一辙。

“你这入梦的本事……跟婉罗学的?”

对方不答,只道:“都这时候了,舅舅还要硬撑着么?”

他一时无言以对。沉香也不吭声,一手放在他额侧,神力化成缕缕金光汇进那只眼里。

“我知道舅舅是怕我担心。”他许久才低声开口,“但我也是您的家人,是血脉相连的至亲。疼了、难受了、伤心了,都可以与我说的。”

杨戬缓缓眨了下眼。过了好半晌,沉香才听到他说:

“好。舅舅知道了。”

默默坐着输了一阵灵力,沉香见他脸色好上许多才收了手,却又听到杨戬嘶了一声,忙问是不是还疼。

“唔……有一点点。”

沉香皱皱眉,说我去拿些镇痛的药来。杨戬摇头,抬起眼看他,笑了笑说,不用那么麻烦。

“你抱一抱我,就不疼了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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