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湖不见

《君自长安来》

·古风,唐代背景,半架空,部分与史实有出入

·依旧是文官爱武将系列,宋晓宋无差

·bgm 五音Jw《风流在》 河图《白马入芦花》

·悄咪咪求个评论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零.

 

    我走过这红尘世间的万千锦绣,终觉不抵故人眼中一抹山水色。

 

 

壹.

 

    宋岚第一次遇见那人,是在天宝八年的曲江宴。

    上巳将至,长安城里新柳盈陌,浮桥卧溪,游人不绝。此日恰逢放榜之时,圣上大宴登科进士及百官,于曲江亭设酒作筵。他以侍卫之职随上出行,得幸见了这三月春光。

    亭内隐约可闻丝竹之声,有人交觥投筹吟咏赋诗,一派热闹景象。遥遥曲水对岸有妙龄女子三两为伴,多为修禊踏青而来,不时聆见阵阵娇笑软语。同僚几人得了准许皆去饮酒作乐,宋岚向来不喜人多,却也不愿拂了这好光景,四下走动权作消磨。

    穿过回廊前行数十步,见了一处粉墙黛瓦,上有拱门,竟是一处幽静园林。入之便见一池,红鲤数尾游于其中,池心以太湖石堆叠成小山一座,将池后的小阁掩了些许。园内所植多秀竹,阁前却是一株桃树。正是乍暖还寒时节,桃花始盛,簇簇粉白缀于枝上,好不可爱。

    宋岚观景正出神,忽闻背后几声脚步,心下诧异何人不赴宴酣之乐反倒来了此处,又担忧有歹人混迹而入,一手扶上腰侧佩剑转身看去。

    来人是个清俊男子,一身象牙白袍绣卷云纹,手中执着把半开折扇。他见宋岚凌厉目光先是一惊,略窘迫地轻咳了声,揖礼道:“实在冒昧,在下晓星尘,不日前方登科第,应邀来赴曲江之宴,却不料与同伴走散迷了路,误入此处扰了阁下。”

    宋岚见他几分面熟,又听他报上名姓,一下想起眼前这位便是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新科状元,榜题未出便被钦点为弘文馆校书郎,这身上好打扮也是圣上御赐的衣袍。传闻其人性情温雅,文笔史学皆不输,还生有一副好样貌,不少人都想一睹其风采。当今一见,倒真是八九不离十。

    如此一忆,他也就放下戒备,敛了锋芒回礼道:“无妨,我也不过路过此处。若是愿意,在下可引阁下至江畔亭旁。”

    年轻的状元郎眼睛一亮,喜笑道:“那便有劳了。”

 

    “说来,我还不知如何称呼阁下?”

    晓星尘走在九曲廊上,望着面前青年的矫健背影出声问道。

    宋岚停了停脚步,又继续朝前去:“宋岚,字子琛。”

    “子琛?”晓星尘轻念着,“物华天宝,琨瑶之阜……当真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晓公子能得雁塔题名,必是博史通经之人,在下诚心钦佩。”

    “子琛谬赞了。”晓星尘不好意思地笑笑,“你我年龄相仿,不必生分,唤我星尘便是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宋岚已将他带至了曲江亭,晓星尘上了阶,又转身向宋岚伸出手:“子琛不一同来么? ”

    宋岚犹豫一下,方要开口应允,却听同僚远远唤他,道是圣上要起驾回宫。他只得拱手一礼,歉意道:“有职在身,不得奉陪了。”

    晓星尘眼中似有憾意,转而又笑道:“如此,他日我再还礼答谢,届时还望子琛相赴。”

 

 

贰.

 

    “所以你便是这般识得了那宫卫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晓星尘笑道,提笔继续誊着书稿,“我也不曾想会这般巧合。”

    阿箐替他研着墨,歪着脑袋道:“我听人说,那宋公子的母亲是胡人,他也有几分胡儿相貌,生得颇为俊美,可是真的?”

    眼前蓦地浮起那张面孔,晓星尘恍惚一阵,才莞尔道:“是不假。”

    他搁下笔拭净了手,转身对阿箐吩咐道:“替我备身衣裳吧,晚些我出去一趟。”

    小侍女正收拾笔墨,闻言好奇道:“公子又要去见谁?”

    他只笑着点了点她额头,道句“天机不可泄”,便信步迈出了书房。

 

    长街里人群熙攘,晓星尘转过坊间,与几名波斯商客擦肩而过,对殷勤招待的胡姬报以温和一笑,缓步踏上了楼,寻到临街的雅间,拂开纱帘落了座。对面早已坐了一人,见了他微微颔首,算是打过招呼。

    “是我来迟,劳子琛久等。”

    “无事。我亦方至不久。”

    碾茶烹水,细烟袅袅。晓星尘边候着炉沸,边分出心思抬眼去看宋岚,后者正捧着一卷书专心致志在读。青年袭了几分胡人样貌,眉目深邃,瞳色却略浅,肤色也较中原人白皙,衬得周身清冷更甚,却也确实赏心悦目。

    他看得痴痴入了迷,唇角也轻勾起,直到宋岚出声提醒:“茶。”

    水煮沸有一阵,晓星尘这才忙忙收了视线,低头继续分茶的活计,又听见宋岚道:“星尘方才因何而笑?”

    他俏皮眨了眨眼:“子琛大可猜猜。”

    宋岚接了他递来的杯盏,摇了摇头吹开茶汤浮沫,便也不再追问。

    自初识已有一年半载,二人仿佛多年旧交一见如故,如今深谙彼此脾性,他早已惯了晓星尘这般不时活络玩闹的性子,多半又是有所遐想,也就纵着他去了。

    “子琛所读可是《汉书》?”晓星尘余光瞥见书上墨字,“我先前也见你在读。”

    “温故而知新罢了。”

    晓星尘指尖摩挲着杯沿,略一思索道:“这其中,子琛最喜何卷?”

    宋岚放下了书,抬起头道:“自是卫青霍去病传。”

    “如我所料。”晓星尘微弯起眼,“驱匈奴,定河朔,封狼居胥,何人不识冠军侯。”

    “星尘知我。”宋岚点头,轻抿一口清茶,“时人以汉唐并称,自当承其骁勇气魄。便不是开疆拓土,也当建功边塞,护我大唐安康。”

    “甚好。”晓星尘喟叹一声,执起杯笑道:“今日无酒,我便以茶代酒敬子琛了。”

    对面的人神色渐融,也浅笑着端起了杯:

    “敬盛世长安。”

 

 

叁.

 

    天宝十一年。

    宋岚下了朝,便径直出了朱雀门,策马往西市而去。已是阳春三月,马蹄过处沾花携香,惹来蜂飞蝶舞。

    他在常去的那家茶楼前勒了缰绳翻身下马,轻车熟路寻到楼上的雅间,便见到了那熟悉身影。晓星尘面前摆了一壶酒,此时已经空了大半,再看他面上酡红微泛,显然饮了不少。

    “你今日托病未去上朝,身体如何了?”

    晓星尘摇了摇头叹道:“子琛何必明知故问呢。我非身有恙,心存疾而已。”

    宋岚默然,同样叹息一声。前几日,晓星尘以监察御史之职与数位官员一同上书弹劾宰相,谴其强制素无训练的平民为兵,致使征南诏大败,死伤惨重。然圣上听信谗言不采其奏,上书者多被贬黜,他虽蒙旧恩未受责罚,心下也定然郁郁。

    “我自兼史馆直馆以来,多观史书典籍,颇为感叹。如今天子不至桀纣之酷虐,却恐其蹈桓灵之后,最终如陈后主之悲,只余后庭花独唱。”

    晓星尘说着,自顾自又满上一盏酒,却被宋岚按住了手腕,连带着眉也微微蹙起:“酗酒伤身,莫要再饮了。”

    正这时,帘外忽传来几声琵琶,不多时清丽弦声依律而起。晓星尘怔愣一下,但见宋岚轻咳一声,低声道:“今日上巳,我本欲邀你一同出游,遭逢此事,想来你也没了心情。正好近日教坊作了新的曲子,我便央人请了乐师来奏,心道着你应会喜欢……”

    琵琶声如珠落玉盘泠然而响,叩入耳中分外动听。晓星尘眉宇终舒展开来,不由笑道:“子琛,多谢你。”

    这新曲和着当下时兴的唱词,倒真别有一番风情。晓星尘听得入神,指节在桌沿叩着节拍。方才那股酒劲渐涌了上来,他索性借着劲跟着低吟哼唱,兴致浓处不吝大笑喝彩。

    一段方落,乐声渐激越起来。晓星尘正在兴头上,转身取酒却不料打翻了杯盏,沾湿了衣袖。宋岚忙要取帕,却被晓星尘捉了手摇头道不必,唤小二取来墨砚,悬笔一转于袖上染出幅秀美山水画。

    窗外似乎也渐喧嚷起来,他半阖醉眼朝楼下望去,恰见一少年簪花策马过长街,端是一副意气风发。

    “那是今年的状元。”宋岚在一旁道。

    晓星尘笑起来,抚掌道:“我本蓬莱逍遥客,欲邀青天一杯酒。想当年,我也这般纵马折花风流一场,可惜了子琛未曾见到。”

    他摇晃一下站起身来,抬手遥遥指向宫城:

    “只要这长安一日尚在,便不惧浮云蔽日使人愁。我要这盛唐百世荣光,后人言之皆叹堂皇!”

    宋岚抬头望着他,亦扬起嘴角:

    “定会如此。”

 

 

肆.

 

    上元佳节夜,西京灯如昼。

    “今年的灯市比往年要热闹得多。”晓星尘袖中揣了玲珑暖炉,抬手轻拂去衣上雪花。身后宋岚取来一身月白斗篷为他披上,引着他避开人流。

    正逢节日,市中也暂除了宵禁,一路仍有不少铺子点着灯笼,叫卖声不绝于耳。晓星尘拉着宋岚尝了好些糕点酒酿,兴致勃勃宛若孩童。

    路过一家酒肆时,当垆的粟特女子抬眼瞧见了他们,掩嘴一笑,扬声对着晓星尘喊了句胡语,周围的西域汉子便都哄笑起来。晓星尘听不明白,正疑惑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笑,立刻转过头去,捕见了宋岚眼中一抹未褪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她说的是粟特语。”他唇角犹自带着笑,轻声解释道,“译作官话,便是‘俊俏的郎君’。”

    “子琛你——!”晓星尘登觉被人戏弄,然而对上宋岚目光时却语塞了,又醒悟过来自己不该冲这人撒气,一时面红耳赤不知所措,索性一甩袖子朝前快步走去。宋岚紧跟上来,在他身后道:“今日花萼楼有乐舞可赏,星尘可要去?”

    晓星尘顿了脚步,耳后仍余热意,半晌才稳了心神,转回身应道:

    “自然去的。“

 

    高楼上笙箫繁华罗衣纷飞,文人墨客提笔成章挥毫一气,年轻金吾卫要了一壶又一壶酒,夜光杯中盛满琼浆玉液。二人择了一处安静偏厢,隔着珠帘只见台上的舞姬身形轻灵若矫燕。光影交叠,晓星尘看不清宋岚脸上神情,只借着月光看见那人下颌的曲线。

    “星尘。”他忽然听见宋岚唤他,极轻的一声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缄默许久,在晓星尘以为那不过是自己幻听时,宋岚终低低开口道:

    “心有长安月。”

    晓星尘一下抬起眼,撞进了一池霜雪消涣后的脉脉春色。

    箜篌羯鼓奏起龟兹乐曲,蒙着面纱的碎叶舞女踩着飞旋飘逸的步子,腕上踝间的鎏金铃铛随之叮当作响,清脆铃音穿过珠帘,催得人心神荡漾。

    于是他低眸浅浅笑了:

    “意独碛里梅。”

    宋岚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,晓星尘只拍了拍身旁位子示意他过去。他便依言起身,只是刚走近便被晓星尘扯了袖一拽,趔趄着朝前一倾随人倒在了软榻上。晓星尘发丝几分散乱,气息微微急促了些,眼底却清清明明映着一轮月。

    “星尘……”宋岚沉声道,“你可是醉了?”

    晓星尘眸光半掩,轻声道:

    “子琛便当我醉了罢。”

 

    一吻如蝶栖花,随无边月色融进了长安城的万家灯火中。

 

 

伍.

 

    他睁开眼时,头顶孤悬着一弯冷白的月,铺下一地银霜。西北天阔,却也只能见到三四点星子,在如墨夜色中闪烁着微茫的光。耳边风声呼啸,掠过荒草戈壁而来,如薄刃般刮得人脸颊生疼。

    臂上传来隐隐的痛,宋岚略抬起手,见了那道被羽箭创出的血口子,才知方才眼前的楼台高阁不过经年旧梦一场。

 

    这是他离开长安的第五个年头。

    当年他方擢左卫将军,本可以继续留于京城求一方安逸,却听闻边事正紧,于是自请出河西,戍守玉门关。

 

    他仍记得临行那日的情形。彼时已是夕照时分,他在开远门下将要出城,忽闻身后阵阵嘶鸣,一辆马车急急刹了住,厢中人一挑帘匆匆跃下朝他奔来。

    “星尘?”

    “子琛,”晓星尘微喘着气,上前攥住了他的手,“你今日便走,为何不同我说一声?”

    宋岚微垂下睫:“我想你升迁拔职,少不了要设席宴客,不欲打搅,只是遗憾未能向你道声贺。”

    “可若是见不到你,”晓星尘轻叹道,“我宁不要这官名利禄。”

    府中宴席初开,他从同僚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,顾不得众多宾客,只嘱咐阿箐招待,道了句失陪便追了来,一路促着车夫快马加鞭,生怕赶不上。

    “此去何处?”

    “河西之外,祁连玉门。”

    晓星尘沉默片刻,低头解下了腰间一枚白玉玦,又亲自为宋岚系上。

    “此去……千万保重。”

 

    “将军……将军?”

    身后下属的声音将他自回忆中惊醒。宋岚转过身,清冷月光为厚重盔甲镀上一层银白:“何事?”

    “吐蕃遣使来信,是为……劝降。”

    宋岚接过那薄薄一封书,一目十行看完,便信手撕毁了,揉作一团掷入火盆中。

    他转头拾起长枪,淡淡道:“我大唐男儿自有风骨,宁可身死玉碎,也不会向吐蕃小儿屈膝俯首。”

    年轻士兵眼睛闪了一下,猛跪下身去,压着颤抖的声线低头抱手道:

    “我等誓死追从将军!”

    宋岚立于垛墙边,望向紧闭城门外的茫茫朔漠。帐中传来隐隐约约的胡笳声,幽咽不绝。有人哑着嗓子在唱,歌声飘飘渺渺如天外梵音:

 

「长安一片月

 

万户捣衣声

 

秋风吹不尽

 

总是玉关情

 

何日平胡虏

 

良人罢远征」¹

 

 

    长安,长安……

    他捏紧了掌中玉玦。玉门天寒,这块白玉却被捂得温热,仿佛这般便能一生一世执子之手。

 

    月光渐淡,启明正升。城外,吐蕃大军早已虎视眈眈,等待着进攻的时机。谁都知道,这座粮草断绝三月有余的孤城再如何顽抗,也终究抵不住万千铁蹄。

    宋岚回首南望许久,提起缨枪,走下了城楼。

    “备马,迎敌。”

 

    城门徐徐而开时,宋岚忽然想起那年的上元灯市,那人提着一盏莲灯,从美貌胡姬手中接过一樽酒,遥遥向自己举杯,含笑的眼中盛满月光。

 

    那是他的长安。

 

    将军扬鞭策马,向滚滚烟尘而去。刀光剑影中腰间玉绳悄然断裂,玉玦落地碎作两半,掩埋于风沙之下。

 

    天光乍亮。

 

 

陆.

 

    乾元二年,吐蕃经玉门军道,再攻肃州。

    这年冬天,洛阳落了一场大雪。

    河西失地的消息传来时,晓星尘正在誊补史卷,闻言怔怔许久,手中的笔终于握不住,摔在桌上溅了满纸墨迹。

    半晌,他忽然起身踉踉跄跄朝院子里冲去,惊动了院门外的守卫,立即呵斥着逐他回去。阿箐闻声从屋里追了出来,连连道歉,半拖半拽才把失了魂似的人带回去。

    “公子……公子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晓星尘不答话,只哑声道:“阿箐,你出去吧。”

    阿箐心下忧虑却也无可奈何,踌躇一阵低头应了声是,合上门悄无声离开了。

    晓星尘跌坐在满地狼藉中,向来极重仪表的人此时长发散乱衣衫不整,以掌掩着面,涩涩发出一声苦笑。

    三年前,范阳兵起,贼军攻入长安,圣上仓皇出逃。他与数位京官未及离开,为贼军所执,迫其出任伪官。当是时,他以礼部侍郎兼史馆修撰,修史未尽、经卷未齐,大业难废,只得忍辱受了职。贼军将领称王洛阳后,将这座寺院划为他办公居住之所,名为赏赐,实则软禁。三年间,昔日同僚或是刚烈被诛,或是遭暗害惨死,仅余他一人苟活。他便整日闭门不出,只埋头史书之中,以此求得一丝慰藉,盼着有一日唐军复归,能够重返故里,再逢故人。

    可到如今,物不是,人已非,纵使回去,也终不是梦里长安。

    枯坐至暮色四合,晓星尘终于摇摇晃晃起了身,点上油灯重拾起笔,颤着声喃喃道:

    “我记得你……我会记得你。”

    汗青留名,刻骨不忘。

 

 

    「宋岚,字子琛,凉州姑臧人。父远,陇右节度副使,娶胡女为妻,生岚。岚少年从军,授左卫中候,后拔左千牛备身。……岚貌俊逸,面如傅粉,身长玉立,常得女子爱慕。然其性冷僻,不喜从游,唯与礼部侍郎晓星尘交笃。……天宝十二载,岚上书自请赴边戍守,出为玉门军使。……十四载十一月,安禄山反于范阳,上召河陇、朔方之将镇入靖国难,边城遂虚。……十五载,禄山入占长安,拘数京官于洛阳,迫以伪署。……乾元后,吐蕃屡犯。……转攻玉门,岚率守兵拒之,相持日久。……天寒,粮草尽绝。……二月,城破,岚被俘,抵死不降,吐蕃枭其首悬于城门示众。」

 

 

柒.

 

    “这寺院里的是个什么人物,怎么如此多兵卫把守?”

    “嗐,你有所不知,这里头是个京城的大臣,几年前被叛军掳来了这关起来,前些日子得罪了那伪帝,今儿就要被砍头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这是犯了什么事,惹得这么大火气?”

    “听说他是个修史的官,将叛军烧杀抢掠之行记了个一清二楚,又私下作诗讽骂。那帮贼人发现,自然不快了。可惜了这样一位忠义之士啊……”

 

    囚车碾过地上碎石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晓星尘抬头看了看天,只觉日光分外刺眼,周遭一切都明晃晃看不清。

    街旁有孩童举着纸鸢嬉闹着朝郊外跑去,咯咯笑着不知愁为何物,稚嫩童声唱着歌谣,随风远远飘散。

 

    「客自长安来,还归长安去。」

 

    囚车转过了牌楼,在菜市口停下,铁镣铐碰撞出几声轻响。

 

    「狂风吹我心,西挂咸阳树。」

 

    不知何时晦云遮了日,投下一片诡谲阴影,似是山雨欲来。

 

    「此情不可道,此别何时遇。」

 

    台下人群窃窃私语指指点点,有人神色悲戚,有人一声长叹,抬袖抹去眼角泪珠。

 

    「望望不见君,连山起烟雾。」²

 

    刽子手灌了口烈酒,提起大刀走来,凛凛锋刃折出一道寒光,直指苍穹。

 

    时辰到了。

    他跪在地上淡淡笑了,面着长安的方向,深深一叩首。

 

 

-完-

 


1:来自李白《子夜吴歌·秋歌》

2:来自李白《金乡送韦八之西京》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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